栖辞

梦中人

梦中人      文/顾子意

1)

      神威近来时常做梦。

      梦里光阴流转,过往一帧一帧地回放,嘶哑的叫喊,模糊的血肉,刀戟相接的战场,他站在烙阳故土,再见故人。

      烙阳,那是他的,故乡啊。

      “神威,”江华半倚在窗前,右手依然拿着她的烟杆,烟雾缭绕,她的目光透过苍穹,近乎呢喃道:“终有一天,你会爱上这片土地。”

      彼时幼小的神威正坐在床上玩玩具,手里的模型被他暴力地拆解,又拼凑成一副新的模样。这时他还不是春雨那个残暴嗜血的第七师团团长,不是那个为了变强而抛弃所有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有着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妹妹的普通夜兔罢了。

      听见呼声,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湛蓝色的瞳孔清亮澄澈,美得窒息。半懂不懂地歪歪头,他举起手中刚拼好的模型向江华挥了挥,眼珠子咕噜一转,便快速的起身蹬着小短腿跑到江华身边,扬起大大的笑脸:“妈咪,抱抱。”

      江华回过神,将烟杆放在一旁,俯身抱起了自家的小儿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神威垂在肩上的发辫,神色温柔。

      “妈咪,你刚刚说什么?”小神威抱着母亲的脖子看着窗外,想起他没听懂的话语。

      “不,”江华顿了顿,还是没有向他解释:“没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是你的故乡,是你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地方。故乡是一场恶疾,它侵入你的血液,侵蚀一切,它在你的每一声心跳里,撞击不止,直到你别无选择,只有投降,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很多年后,当神威再次踏进这间破落的小屋时,透过狭隘的窗棂,他的目光穿越时光,遥遥地和当年的江华对望,才恍然,原来从那时起,江华就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时过境迁,他终于听懂了江华没说完的话,却人情不复。

      沉沉浮浮的梦境里,神威再次走过自己半个人生,他看见半人半兽的天人对着安睡的婴儿举起枪支,看见一整个星球悄无声息地淫灭在加能粒子炮里,看见肆意享乐的海盗头子猥亵街边未成年的少女,他想,多么真实,多么残酷。

      他从江华卧病在床那刻起就在想,如果当年神晃没有闯入那篇无人之境,如果当初神晃没有执意求娶江华,江华不会离开煌安,不会离开她的生命之源。他将酷似江华的神乐视为生命的第二个支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乐被打,仅仅是因为神晃不允许他用夜兔一族的能力去杀人。

      你看,多么可笑,一个连自己妻子都救不回来的男人,也有资格如此严厉地要求自己的小儿子。

      恍然间,他想起了那场无疾而终的战斗,想起了他未来一切的开端。

      “神威,放下你的伞,我给你武器不是让你去滥杀无辜的。’

      “神威,你必须护着你妹妹。”

      “神威,你为什么打架?”

      “逆子,滚出这个家!”

      那个倾盆的雨夜里,墙垣破败不堪,高耸的石门因失去了石柱的支撑二坍塌在地,天色阴沉暗淡,那仅存的一间小屋漏出几缕昏黄的光,却被巨大的雨幕遮掩得朦朦胧胧。豆大的雨珠顺着神威紫色的伞骨滴下,融入无边的夜色。

      他的发辫已全部解开,脸上细密的伤口渗出血液,沿着脸颊蜿蜒流下,湛蓝色的眼里尽是冷漠与杀意。

      “秃子,等着,”他笑得癫狂,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仇恨,“我会成为最强,然后,亲手杀了你。’

      隔着台阶,他看见神乐咬着嘴唇安静地流泪,兄妹俩如出一撤的湛蓝色眸子映出彼此模糊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头一钝。神晃抓过一旁的伞,刚想抬起,身后的神乐就先一步死死地摁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所动作。

      神威凝视这那间发着微光的小屋,那里已经没有了江华的身影。他的母亲,已经永远地消失在宇宙间了。

      他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身后光影摇曳,被扔在地上的阿尔塔纳结晶泛着暗红的光,身前万丈深渊,他走向他的归路。

      “我就这样就足够了,没有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保护的人,只是为了变强而已。”

      只是为了,变强,而已。

      流浪,战斗,加入春雨第七师团,拜凤仙为师,他用鲜血铺就辉煌,不后悔,也从不退缩。

      “小鬼,你要不要加入春雨第七师团?放心,不是拐卖儿童组织。”

      “阿伏兔,你从哪里找到的小鬼,这么拼命,整天就想着打架,变强。”

      “神威,偶尔也要玩一下啊,小孩子可以不用这么严肃的,会长不大的哟。’

      “神威,从今天起,你就是春雨第七师团团长。’

      “团长,喝酒吗?一起来啊。”

      “报告团长,任务完成。’

      “团长,几十年后,要不要一起去浪迹天涯?”

      “你乱说什么呢!我们团长,可是要成为宇宙海贼王的男人啊!”

      十二年光景,小行星带的星子诞生,继而又烟消云散。地球的攘夷战争逐渐走线没落,每个人热血过后仍要独自面对生活,道不同便不相为谋,曲终人散,如此而已。

      在这十二年里,神威征战过很多星球,打败过无数的对手,他带领的第七师团,终于成了春雨最锋利的佩剑。

      人生于此世,弱小是最可怕的原罪。

2 ) 星际漂流的人是见不到昼夜更替的。

      很多时候,神威这个团长都当得极不称职。他擅长将大大小小的事务一并推给助手阿伏兔处理,自己则到处晃荡,混吃混喝。

      无聊之余,他喜欢倚坐在窗边,任思绪漫游,湛蓝色的眼里映出窗外瑰丽的星辰,绚烂而短暂。他平日里总是笑着,安静的时候反而敛起了笑容,橙红的发辫垂落在肩上,头顶的呆毛摇摇晃晃,没有嬉笑,诺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飞船引擎工作的细微声响。

      阿伏兔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前,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打破这片狭小的天地间的静谧:“呐,我说,你好歹还挂牌第七师团团长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心安理得地偷懒,大叔我要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头子给烦死了。’

      神威收回窗外的视线,施舍了他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助手就是用来为团长分担压力的嘛,不然阿伏兔你就没有用了,多不好。’

      “啧,养小鬼头真麻烦,我迟早要宰了春雨那几个油腻的老头。’

      ’大叔你不会就为了过来扰人清闲的吧,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杀了你哦。’

      阿伏兔撇撇嘴,却还是回到正题上面;“那几个老不死的吵了很久,最终决定让你去接手夜王的吉原。听说夜王最近年纪虽然大了,但野心也不小,上面的怕是感到了威胁,所以派你出手......”

      他话没说完便伸手横着往自己的脖子一抹,一股肃杀的气息陡然形成。

      “而且,听说他最近有点纵情声色,被一个女人吃得死死的呢。”

      “哦?夜王?我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

      “你的师父,”阿伏兔接过了话头,“凤仙。”

      “他们想让你,弑师。’

      ’真是一出无聊的戏码,’神威笑得愈发灿烂,转身跳下窗台,“那就去吧,去见见我许久未见的师父,我已经迫不及待和他打一场了啊.”

      “被一个女人迷住?真是出息啊,凤仙。”他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哼笑,抬脚便离开这个房间,阿伏兔迅速跟上。

      ‘那边的命令怎么办?弑师?’

      ‘当然是,先打一架再说啊。”

      两人渐行渐远,身后的自动门缓慢合上,被层层机械隔开的星辰依旧闪着神秘的光。

      神赐的种族,也逃不开命运的诅咒。

      几天后,第七师团的飞船逐渐接近一颗陌生的星球。

      这是个水蓝色的星球,稀薄的大气和无形的引力场阻隔了陨石的坠落,炙热的太阳光线源源不断地照射进去,不少商用飞船来来往往,贸易倒是颇为繁荣。

      神威饶有兴致地端详许久,随口一问:“这是什么星球?夜王的这个地方好像比春雨的其他领地要好得多,难怪遭人惦记。”

      ‘地球。’

      他蓦地一愣。

       从这个瞬间起,时光开始迅速倒退,记忆里,江华曾虚弱地躺在床上,轻声安抚床边一对忧心忡忡的儿女;”没关系的,不要担心,妈咪很快就可以好了,到时候我们全家就可以一起去地球玩了。”

      “妈咪,地球是哪里?”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星球,”江华似是怀念,似是感慨,“那里有最弱小却也最高贵的灵魂。’

      “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跨过光阴,神威对着虚无的空气张了张嘴,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毕竟,物是人非,当年那个要一起到地球的约定也终归是只能随着已逝之人入土为安。

       他突然有些惶恐,心底某个略微荒谬的预感在侵蚀他的大脑,他甚至开始想,真是可笑啊。有些东西,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阿伏兔,我要你给我绑辫子。”他突然无缘由地一边呼唤他的贴心老妈子助手,一边开口提出任性的要求。

      ‘混蛋团长,你这是虐待下属啊。我已经忙得几天没合眼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老人家。’阿伏兔瘫在不远处的躺椅上小憩,深褐色的卷发被蹂躏地像个鸟窝。他懒洋洋地掀开随意遮在脸上充当眼罩的披风,兴许是没睡醒,他大胆地开口吐槽他鬼畜的团长。

       “啊咧,这样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阿伏兔真能干。不过,你还是要起来给我绑辫子。”

        “知道了。”

        阿伏兔任命地起身,熟稔地扎起一个精巧的发辫。飞船仍向着地球前进,没多久就冲过了浅薄的大气,天空豁然开朗。

      梦境之外,神威罕见地露出几分柔软。

      他在归路上,总归不是孑然一身。

3)在吉原遇见神乐,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神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依然幼稚得可笑。”

      “神威!”

      刀光剑影,一旁的阿伏兔倒是很快就制服了与神乐同来的四眼小子。兄妹俩从屋内打到屋外,夜兔一族的本能被至亲之人的血液激出,神乐不要命的打法在神威眼中如同儿戏,她终归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意识之外,梦中的神威看着过往的自己残暴地削掉阿伏兔的左臂,毫不留情地向凤仙大打出手。

       影像之中,他看见那个叫阳太的孩子,那个他曾戏谑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男孩。

        “你是在他身上看见了年少的自己吗?神威,慈悲为怀可不是为你准备的。”

         “被一个女人迷住甚至不惜囚禁对方的你,也是很出息呢,凤仙。’

        他看着过往的自己坐在高处的走廊杆上,悠闲地晃着双腿,细细地看着凤仙和那个叫坂田银时的男人的战斗。

       很强,他不得不感叹道。凤仙是夜兔中的佼佼者,强悍的体质和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更不论人类本就孱弱,以如此脆弱的身躯胜过凤仙,怕是第一人。

       真的,很想和他,打一架啊。

       他看到故事的最终,,吉原的主防护罩被打开,旭日东升,苍老的凤仙躺在瓦砾的屋顶之上,渐渐消弥在一片日光之中,尸骨无存。

        原来,这就是死亡。

        夜兔天生惧怕阳光,有的夜兔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他们大多死于战场,临死前能亲眼看见一次太阳,或许都是极其美好的夙愿。

        “神威,你知道你有多可怜吗?你一生都只能活在仇恨和杀戮之中,穷尽所有,你也没有一次直面阳光的机会。”

        “太阳,是真的很美好啊。”

        那时的他撑着伞,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半点阳光都射不进,只能依稀感受到略带几丝暖意的空气。

        他抬眼看了看跪坐在地上抱着凤仙女人,她是凤仙生命中最后的光,是他见过最宽容,最坚强的女人。

        她叫日轮。

        很多年前,在一个不起眼的星球,神威偶然遇到一个历尽沧桑的老夜兔,他曾吟咏过一首不知名的小诗:

       我曾用咖啡勺测量过我的生活,

       这才发现,

       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命。

       我曾囿于杀戮,

       现在渴望死亡,

       肉体弥散风中,

       灵魂向往太阳。

        “日轮,是吗”他向这位伟大的女性笑得灿烂,“啊咧,由你继续全权代理吉原,可以吗?”

        “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春雨高层介入这里。’

        “那些渣滓,可没资格踏进这里。”

        这里是吉原,这里有最坚强的灵魂。

        妈咪,我好像见识到了,最弱小却也最高贵的灵魂。

        他无端地想起漫天金色的蝴蝶,想起拂过他眼帘的紫金色的浴衣下摆,柔软的质地染着浅淡的烟草气息。擦肩而过之际,他憋到对方挂在腰间的刀鞘,和缠着绷带的左眼。身形略矮,他却依然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无处不在的恶意,想来,是同道中人。

          那个人,也是武士吗?

          身后破风之声传来,他敏捷地躲开,手肘一甩,再次将袭击的神乐掀翻在地。

        “那边那个死鱼眼,”他看向被人搀扶着的银时,“你很强,我们来打一场吧。’

          空气突然凝滞,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不过,不是现在,我不会乘人之危,你可以先把伤养好哦。”

         “至于这个幼稚鬼,”神乐突然抬眼看他,却只看见自家哥哥白皙的下巴,“就麻烦你先照顾一下了。”

        说完,纵身一跃,隐秘的巷子里,重新装上机械手臂的阿伏兔在那里撑着伞等他。

         “阿伏兔,我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哦。他好像是个武士,却又好像不是。我觉得,我一定很感兴趣。”

          ”对了,把吉原划为我的领地,禁止春雨第二个势力的介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楼,那里,精疲力竭的 一群人正缓慢地走出来。那个叫银时的武士换由神乐和四眼小子搀扶着向着和他相反的方向离开,银发死鱼眼抬起还能自由活动的手示意性地挥了挥,还依稀能听见他欠揍的语调:“走了,记得付报酬,万事屋出手费也不贵,也就大概那么几十盒草莓牛奶吧。”

        “还有几箱巨大的醋昆布阿鲁。”

       “喂喂,我说你们两个是在趁火打劫吧,是吧!”

        “新八少年,不要激动,这都是成年的必经之路啊。”

         “是啊,新八君,不要太激动阿鲁,这里还有你的工资呢阿鲁。”

......

        三人渐行渐远,神威收回目光,带着阿伏兔背道而去。

        我们会再见的,他想,那个人也是。

4) 是夜,江户河畔。

     几艘画船飘荡在河上,隔着薄薄的纱窗和旖旎的光线,清晰可见船内的活色生香,浅淡的脂粉味在空气中浮动,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声与尖叫声。

       “上面的让我们去接洽一个新的合作伙伴,听说这个新的合作伙伴实力强硬,态度还比较恶劣,和上面的谈崩了几次。我们这回主要是去......打个下马威。”

        他们走近了目的地,才发现那艘不太起眼的船的窗边倚靠着一个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十分巧合,他依然披着那件紫金色的浴衣,正专注地拉着三味线,屋内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打下阴影。

          “那个应该就是鬼兵队的总督,高杉晋助。”阿伏兔低声给他解释。

          梦境之外,神威看着他,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面前的影像在不断地播着那段过往,他却全然无了兴致。

          “这个梦什么时候能完啊?我有点想晋助了。”他的抱怨消融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中。

           “啊咧,你们谈完了吗?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开始发问了呢?”

            “那边的总督大人,请问,你是不是一个变态呢?”

         他听见自己这样问道,是这一段啊。

         “你觉得呢?春雨第七师团的神威阁下。”

        “我觉得不是,”梦境内外的神威默契地笑了,“那么,来打一场吧,赢了,春雨和鬼兵队的利益六四分,输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自己湛蓝色的眼里染上一点妖异的红,脸上显露出些许疯狂和兴奋,直直地撞进那一抹深不见底的幽绿。

        他看见略带无奈的阿伏兔,看见再也忍不住就暴起拔枪的来岛又子,看见默默躲到角落的武太,最终,他看见那涌动在浓绿下面的兴致和兴奋,以及高杉晋助嘴角勾起的少许弧度。

        “好,那就,打一场吧。”

         他们打了很久,锋利的剑身和坚固的紫色伞无数次相接又分离,两人身上都新添了血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细密的血珠渗出,随后滴落在地面晕染开来,连空气间的血腥味都浓重了不少。

          有不少激光和剑气落入水中,激起大大小小的液柱,河上的画船传出几句脏话,而后赶忙驶离这片是非之地。不远处,阿伏兔尽职尽责地拦下鬼兵队一群人,不让他们参与这场战斗。

         很久以后,高杉晋助偶然想起这个场景,随口问神威为什么当时打架前要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当时正在吃饭,吞下口里的米粒,他笑眯眯地开口:“因为,只有深藏骨髓的疯狂,才能滋生出这样无边的恶意啊,而这样的人,要么是变态,要么就是,真正的疯子啊。”

       -----而我,是不会对一个变态产生兴趣的。

       那场战斗终归没有分出胜负,临走前,他气喘吁吁地看向同样狼狈不堪的高杉晋助:“我们会再打一场的。”

        “我还会来找你的哦。”如同调皮的小孩

         他想起后来很多次到鬼兵队的串门,想起后来很多次短暂的交锋,和那人若有若无的纵容,他想,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习惯了每天没事干就跑去鬼兵队,习惯了每天都可以打一小会架的高杉晋助,习惯了高杉晋助对他偶尔的胡闹和放肆的纵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深陷其中,浑然不觉。

         他见过太多因为他强大的实力而怒不敢言的人,譬如第七师团众人,譬如鬼兵队众人,可他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像高杉晋助这样的,可以狠辣地和他打一场,也可以无声无息地纵容他的胡闹和肆意,连江华都不曾有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啊?

          “是单还是双?”

          “当然是,双啊。”

          当年在烙阳星他暗中守着昏迷的高杉晋助,他想,你怎么能出事呢?!你只能死在我手上啊!亲眼目睹高杉晋助从悬崖上摔下的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地跳过去接住了他,晋助,你该醒了吗?

         他看着自己将高杉晋助的佩剑插在他身旁,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去为他清理前路的障碍。色授魂与,他是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面前的影像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样陡然快进,时间飞速流转,他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闪过,一帧接着一帧,晃得他有点晕。

        前方的黑暗里渐渐地浮现一个人影,影像还在继续播放,却又缓慢了下来。那个记忆里永不褪色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那是,江华。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见江华,可他还是怔怔地看着那个拿着烟杆的女人,心头哽咽。

        “神威,”江华笑了笑,一如既往,“还记得吗,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爱上那片土地,那是你最终的归宿。”

        时隔多年,神威对着她,终于可以说出他的回答:“可是,妈咪,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不都是异乡吗?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啊,我的归宿,从来都不是那里。”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奇异的笑,那不是面对对手时兴奋的笑,也不是标志性的虚假的笑,而是一个长大的孩子对母亲的笑:“妈咪,我还是不喜欢那里,我已经有去处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骄傲肆意,他可以无声无息地纵容我的胡闹和包容我的委屈,他有最坚强的灵魂,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熄灭他的光芒。他是我长这么大,对我最好的人。”

         “他叫高杉晋助。”

         他看着江华慢慢靠近他,然后,像小时候那样,俯身轻轻地抱他,神色温柔:“神威,你长大了。”她的身影渐渐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在无垠的尽头。

         他这才发现影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到尾声,最后,一点一点的消失,梦的尽头,他被禁锢在一片荒凉白日里,那里乌云蔽日,寸草不生,万物都荒芜。

        直到他看见高杉晋助从荒原的远处向他走来。

        沿途升起狂野的枝桠,野花压满树梋,金色的蝴蝶翩跹而过。

        ——我看见梦的尽头是你。

        从此,天光大亮。

5) 意识模模糊糊,他依稀地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上,带着熟悉的烟草香。

      神威挣扎了几下,艰难地睁开双眼:“晋助......别闹......”

      他听见那人轻轻地笑了,带有老茧的手掌附着他的脸:“睡吧。”

      刚聚拢起来的意识涣散开来,再度沉入睡眠前,他嘴唇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晋助.....”

     “嗯,我在。”

      他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最重要的话就已陷入沉睡,身旁的人伸手环着他的腰,与他共眠。

      ——从今往后我生我死,我都属于你

      ——当然,你也得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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